盡管中美兩國的社會和經濟發展不同,行政機構和司法制度差異巨大,但這些都不應該妨礙我們去了解和借鑒美國的經驗,我相信一個曾經為環境問題付出巨大代價的最大發達國家的經驗和教訓一定會有益于中國。
一、美國環境保護法律和法規制定過程
一部美國環境保護法律的產生和其它法律一樣,首先由美國國會議員提出環保的法案,當這個法案獲得國會通過后,將被提交給美國總統給予批準,一旦該法案被總統批準(有可能被否決)就成為法律(英文為Act)。較著名的環保法有《清潔空氣法(CleanAirAct)》和《清潔水法(CleanWaterAct)》。
當一部法律通過后,國會眾議院就把法律的內容公布在美國法典上,現在所有美國聯邦法律的內容都可以通過因特網從美國法典數據庫中獲取。
任何一部法都不是非常詳細和具體的,就像交通法不能具體到你家門前街道的行車時速。以美國《資源保護回收法》為例,該法主要闡述由國會決定的固體廢物管理的各項綱要,并且授權美國環保局為實施各項綱要制訂具體法規。
法規(英文為Regulation)是法律所規定必須執行的標準,比如法規指出什么是非法排放,以及對于非法排放的懲罰,環保法規由美國環保局制訂并強制執行。
美國環保局制訂法規的過程是一個復雜的過程。其主要特點是公眾的參與。首先美國環保局經過研究后決定需要設立哪些法規。然后將這些計劃制定的法規列在聯邦登記案上。這時公眾就可以對這些法規發表意見。公眾包括廠商、學術界、環保團體以及個人。環保局在聽取所有意見后修改這些法規草案并最終確定下來。在實施整個過程的每一步,環保局都會登出通知。這些通知包括最初起草的法規、對公眾意見的征求、對公眾開放的任何一次法規討論會,以及正式法規的全部內容。
每年的4月和10月,美國環保局須發表一個全面的報告來闡述該局正在制訂和已經完成了的法規。這些報告同樣也是對公眾開放的。當環保法規確定后,就被編入聯邦法規典。聯邦法規典(英文縮寫為CFR)分為50冊,每冊專門涵蓋一個特定的領域。幾乎所有和環保有關的法規都編入第40冊(又稱40CFR)。聯邦法規典每年都有所修改。約1/4的法規第三個月就要更新。
通過以上介紹,我們可以大致了解美國環保法規和法規制訂的過程,這里值得我們借鑒的是法規產生過程中的公眾參與。由于環保問題和公眾的健康有直接的關系,公眾的參與非常有必要。應該根據中國的具體國情,使公眾參與能夠制度化,在當今因特網日益普及的情況下,廣泛的公眾參與應該完全可以做到。
二、美國環境保護法律法規的特點
閱讀美國任何一部環保法律都非一件易事。幾乎每一部都會有幾百頁。比如美國《資源保護回收法》就長達466頁,一部法律中有眾多的章節和小章節、條款以及相當多的附錄。對僅有一些環保專業知識的人要完全讀懂這些環保法是困難的。特別是當雙方對某些部分解釋不同時,雙方都非常需要環保法律師,而不是環保專家。這也說明法律用語的嚴格以及在對法律條文進行解釋時對資格上的要求。
所有環保法共有的特點,是對法律中的用語有明確定義和涉及這些用語所需的必要描述。以美國《資源保護回收法》為例,在該法中有一個專門對于小量廢物排放者的規定,如果我們用一句話定義它,就是"在一個月中所排放的有害廢物總量超過100公斤低于1000公斤的排放者"。而在該法中對小量廢物排放的描述則有兩頁多。比如,首先要明確說明美國環保局是根據該法的哪些章節對被定義為小量排放者實施具體規定;第二、這些規定的應用范圍;第三、從何時開始排放者必須使用環保局的排放清單以及清單必須含有的內容;最后該法還規定在有效標準和日期產生前,排放者應該在何種條款下排放廢物。同時還規定如果排放者臨時需在廢物產生地點堆放廢物時,在270天內如果不超過6000公斤而廢物運輸路程又超過200英里的情況下不需要專門許可證等等。
一個看似簡單的用語,在該法中卻需要做這樣多的描述,其目的就是為了避免由于定義不清或描述過于簡單有可能造成的法律漏洞和糾紛。為了使非法律專業者能夠讀懂這些環保法,美國環保局常出版一些比較通俗易懂的解釋性文件對環保法律和法規做出說明。這些解釋性文件也需要用很大的篇幅。比如僅對于《資源保護回收法》中的有害廢物管理這一部分的解釋篇幅就有165頁。
再如,固體廢物是一個含義非常廣泛的用語,它不僅包括無害的固體廢物(如生活垃圾),也包括一些有害固體廢物。所以同樣是固體廢物,對環境的污染和人體健康的危害則不一樣。因此,明確定義和分別對待就顯得非常重要。否則在執法時就會很困難。
美國的《資源保護回收法》就專門對固體廢物和有害廢物分別給予詳細定義并實施不同的法規。該法對于固體廢物定義為生活垃圾廢品、水和廢水處理過程中產生的泥渣,非有害工業廢物(如制造廢物過程中產生的廢水和非廢水中的泥渣及固體),一些丟棄物質,包括來自工商、采礦、農業及社區活動中的固體、半固體、液體,或含有氣體的物質。
為了更有效地處置廢物,保護環境,即使是同一種有害廢物,法律上有必要再進一步做出詳細解釋。比如由家庭日常生活產生的固體廢物有些是有害廢物(某些裝有腐蝕性或有毒物質的容器)。這些有害廢物如果產生在工業過程中,就會適用于該法的專門條款。但對于日常生活產生的有害廢物,該法卻將其從有害廢物的條款中排除并且把其歸入一般固體廢物條款中。如果不這樣做,你可以想象使用規范工業有害物的法規對付家庭日常生活產生的這些有害廢物會發生什么樣的麻煩。而且也無法收到什么效果。
我從因特網下載1995年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固體廢物污染防治法》時,發現這部環保法只有7頁。和美國數百頁的環保法相比,這部法比較明白易懂,而且也似乎不需要律師做解釋。該法只用了一句話去定義固體廢物,這就是"在生產建設、日常生活和其它活動中產生的污染環境的固態、半固態廢棄物質"。盡管這句話定義固體廢物的狀態以及產生處,但是對于關鍵詞"廢棄物質"卻沒有進一步的明確定義。由于"廢棄"本身就有很多主觀標準,所以法律上應該對該用語做出比較明確的定義。美國的《資源回收保護法》就對于"廢棄"本身做出幾種定義,其中一個就是回收的廢棄物。
我們都知道廢物的回收再生是環保的重要部分。而對這一過程中出現的可污染環境的廢棄物也必須有相應的解釋。對此,美國的《資源回收保護法》專門把3種在回收過程中出現的廢棄物從該法固體廢物的定義中排除。這3種廢物都有詳細的定義:第一種是被直接用作某一生產過程所需的混合物;第二種是被直接用于商品的有效替代物;第三種是被直接用作回收的生產過程所需原材料。也就是說上述3種回收過程中的廢物的處置不適用于該法。例如一些泡沫塑料制品的邊角料,如將其直接用作包裝填充物,即我們常說的廢物利用,那么它就不屬于廢棄物質。反之,如果不能加以利用,隨便丟棄,造成白色污染,就應屬于廢棄物質。
這就是為什么美國的環保法會制定得如此復雜的原因。當我們步入復雜的工業社會時,如果環保法過分簡單地定義一些看似簡單的用語,這樣的環保法是不能解決當前復雜的環保問題的??傊?,制定環保法既要對用語明確定義,又要根據具體情況對已經定義的對象做進一步更詳細的定義或區分,以便能制定出更為行之有效的法規,而同時可以避免主觀解釋不同有可能產生的很多法律糾紛。明確而詳盡的法規才便于執法。
三、美國的環境保護執法
能否有效地實施各項環保計劃,取決于各項環保法規能否得以遵守。環保執法的目的就是要確保各項環保法規得以遵守并對違法者給予必要的糾正和懲罰。
美國環保局在1999年有工作人員1.83萬人,是美國聯邦政府各項環保法中授權的執法部門。環保執法首先是對法律條款的適用者進行監測。以美國《資源保護回收法》為例,該法規定美國環保局或州政府環保部門有權在任何時候進入產生、運輸、處理、儲存有害廢物的處置地點進行檢查。當檢查人員一旦懷疑被檢查者有違反法規行為后,全國執法調查中心將會參與下一步的調查。
執法檢查的手段包括訪問、查閱記錄、取樣、觀察操作等,檢查的結果可用于日后可能的法律行動。環保局或州政府在環保執法時有3種可供選擇的行動。這就是行政行動、民事行動、刑事行動。
行政行動是環保局或州政府所采取的不經法庭程序的一種執法行動。對待發現的違法者,通常的行政行動包括非正式和正式行動兩種。
非正式行動包括向違法者發通知和警告信。主要的對象是那些在監測和檢查中發現的有輕微違法行為的違法者。目的是通過警告要求違法者采取必要的糾正行動。
當發現違法者的行為比較嚴重時,環保局就會采取正式行政行動。這種行動是根據法律的條款對違法者發布行政命令并要求違法者執行命令。
在美國《資源保護回收法》中,行政命令有若干種。一種是對違法者處以每天不超過2.75萬美元罰款直至取消其有害廢物處置許可證(產生、運輸、處理、儲存)。在發出行政命令的同時,也給予違法者要求舉行聽證會的權力。但如果違法者放棄這一權力,行政命令在發出后30天就開始生效。還有一種行政命令根據污染造成的危害,不僅發給目前的違法者,還可以發給曾經造成同樣危害的責任者。該責任者也必須執行這一行政命令。這種行政命令處以的罰款是每天不超過5500美元。在1996年度,美國環保局采取了1186次正式行政行動。
除行政行動外,環保局也采取必要的民事行動,把違法者告上法庭。民事行動的主要對象是對環境和公眾健康造成比較嚴重危害的而且有著多次違法記錄的違法者。在民事訴訟中,代表環保局的是美國司法部的律師。在1996年度,美國環保局采取了1280次民事行動。
美國法院對這些違法者的民事處罰和環保局的行政命令相似,從罰款每天不超過2.75萬美元直至取消違法者的有害廢物處置許可證。針對一些無視行政命令而且繼續違法的被告人,常因其行為遇到多起民事訴訟,后果會是數罪并罰。
最后一種執法行動是刑事行動。行動對象是最嚴重的違法者,懲罰范圍從罰款到判刑?!顿Y源保護回收法》中的刑事處罰從每天罰款不超過5萬美元或不超過5年徒刑直至罰款總額不超過100萬美元或不超過15年徒刑。大約每7次刑事行動中,6次的結果是罰款低于每天5萬美元或刑期低于5年。在1996年,環保局采取了262次刑事行動。
在所有的行政、民事、刑事行動中,美國環保局都向外公開細節。每次環保局總部和大區的新聞發布會都有報道。公眾都可以從環保局的因特網站上獲得全部消息。被懲罰的對象從個人到整個城市。
幾年前,一名倉庫工人在一個化學公司總裁的指示下處理有害廢物。他把這些廢物卸在當地一個低收入社區的廢品箱后,公司總裁付給他400美元。最后當這些有害廢物被發現后,當地3棟住宅的居民不得不因安全原因馬上疏散。環保局采取的刑事行動結果是公司總裁被判5年徒刑緩期執行,200小時的社區服務和5000美元的罰款。那名工人被判5年徒刑緩期執行和5000美元罰款。該公司被判罰款4.3984萬美元。
在1998年和1999年,美國環保局針對1996年奧運主辦城市亞特蘭大的城市生活污水處理系統對當地河流造成的嚴重污染采取了嚴厲的行政和民事行動。結果亞特蘭大被處罰的總額為320萬美元。除此之外,該城市還必須按照行政命令的要求用巨資更新和改善城市的污水處理系統。這也是美國歷史上最大的一起由美國環保局按美國《清潔水法》對一個大城市的處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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